2025年7月14日刊| 总第4027期
明晚,让剧迷们津津乐道的“清流”穿书剧《书卷一梦》,即将迎来会员收官。
作为今年暑期古装大剧竞演的“先头部队”,开播初期《书卷一梦》已经凭借新颖的“剧中剧”嵌套世界,引起过一轮热闹围观。
近日,在已经加更提前释出的大结局中,用“纸片人”的集体觉醒颠覆剧本世界机制,让两个世界的“戏中戏”都迎来HE结局的巧妙收笔,则将这部剧的口碑再次推高。
《书卷一梦》是一部很难用一句话概述的创新剧。
如果一定要总结,我觉得至少要用三个短句:一个现代人进入剧本世界,在掌握自己命运的同时启蒙纸片人“觉醒”的穿书剧;一个“断情绝爱”的事业脑演员,在剧本世界中打破“偏见”解锁爱情的情感剧;一个在对古装剧套路的“玩梗”中,尝试重建一套古装剧新美学体系的实验剧。
很容易理解,这样一部剧为何会在观众群体中得到广泛追捧。毕竟,观众苦古偶剧套路久矣。
《书卷一梦》是结结实实地当了回观众的“嘴替”,还真的替观众“刀”了恼人的编剧。这种“癫”给人的解构性情绪价值,就像吵架吵不赢的人叫了个金牌“滴滴代吵”的感觉。
但我更看重《书卷一梦》在逐渐“内卷”的古装剧赛道上,凭借反“内卷”的概念创新,起到的示范作用。
更大的投资,更稳重的人设,更脱虚向实的情节,更“非遗”的美术妆造,固然好。但古装剧难道只有向历史剧靠拢这一条精品化路径?古装剧还有没有更轻盈、现代的破局方式?我想,《书卷一梦》用对古装剧套路解构之后的建构,做出了创新示范。
“纸片人”觉醒为什么重要?
《书卷一梦》开播时,尽管观众和市场反馈很积极,但我始终对这部基于“穿书”架构的剧持谨慎期待的态度。
因为,这几年古装剧里的“穿越”设定实在太多,烂尾的也实在太多。
细数起来,这几年在古装剧里,我们把重生、穿书、快穿、架空、无限流都看了个遍,单穿、群穿、正穿、反穿、来回穿等“花式”手法,也都有了深度体验。
然而,绝大多数“穿越”剧并没有在时空穿梭中探讨时间观、历史观、人的主体性的野心,只是把“穿越”简化成了赋予主角“金手指”的手段。
这样的“穿越”故事,很容易给出“大梦一场”的虚无结尾,或是一个无视时空因果关系的强行结局。
《书卷一梦》却给我了意外之喜。作为一部“穿书”剧,它不仅做到了把每个人物的命运都安置妥当,在剧本和现实两个故事世界都编织出了完整、严密的戏剧结构,还很难得地在这么一个“寓言”收尾时,传递出了一些撼动人心的观念。
从情节推动上来看,《书卷一梦》的主创用的是下狠手、结死扣的写法。
这部剧讲的是现代演员宋小鱼(李一桐 饰)被意外卷入剧本《清宁一梦》的故事。成为剧中主角宋一梦后,她曾经试图利用剧本机制,扭转角色的悲剧命运。然而,尽管在这个过程中,她对身边人的性格真相有了了解,对男主角南珩(刘宇宁 饰)的情感有了扭转,但却始终跳不出剧情强制“名场面”的流程。
尤其是故事中后段,编剧比熊也穿进了剧本世界,他不断诱惑主角早日走完“名场面”,回归真实世界的“正轨”,更加结紧了这个“死扣”。
眼看着剧本机制作祟加上“编剧大大”的从旁怂恿,男女主角的命运怎么看怎么都是个BE的结局。这时候,只要主创稍一偷懒,女主角遵循剧本“宿命”机制从剧本世界梦醒,带着领悟在真实世界重新上路的“烂尾”结局就诞生了。
但《书卷一梦》偏不,它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“纸片人”觉醒的结局:
男女主角在结尾处重新进入“无限流”循环。在不断尝试改变结局的过程中,他们找到了唤醒所有剧中人,一起颠覆剧本机制的方法。这让故事,走向了主角伸张正义、终成眷属,剧中人一起掌握剧本世界自主权的HE结局。
这个“纸片人”觉醒的创新结局,相当有意思。
一方面,它实现了在戏剧层面上,给主角命运一个有成长性的妥当安置。“大梦一场”回到现实世界,是穿越叙事向虚无主义的投降;主角开“金手指”打败反派,留在穿越去的世界,则是“白日梦”成真的妥协。
《书卷一梦》的“纸片人”觉醒结局则不同。
如果把剧本世界视为一维,主创从二维的视角进入,在这个世界中给出了一个与命运抗争到底便能改写机制,重新建构一个世界观的理想主义答案。
结局中还给出了一个线索,剧本《清宁一梦》变成了《书卷一梦》,导演则是本剧的真实导演郭虎和编剧任庄柳。如果把这个世界视为三维,则可以理解为一、二维空间人物命运的改变,自动改写了三维空间的剧本。
而观众所在的世界可以理解为第四维空间。虽然,我们不知道四维空间是否有“宿命”。但“俄罗斯套娃”般的剧本世界,可以通过对抗命运对下一维的世界产生实质性影响。这个结局的潜台词,已经是对观众付出心智、情感,跟随主角“穿越”一场的最好奖励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大结局之后的“彩蛋”中,主创还给出了全新故事的开放式答案,也就是男女主角带着记忆“穿回”现实的撒糖结局。
另一方面,“纸片人”的觉醒也传递了一种“我本位”的人生观。如果觉醒只发生在女主角、男主角身上,那“爽感”不过是掌握在主角手上。但《书卷一梦》中,不仅剧本世界中的每个人都可以觉醒,且必须觉醒。
在《书卷一梦》的结局处,当“纸片人”觉醒后,每个人都可以执笔自己命运的新秩序降临了。每个剧中的配角甚至是“路人”都拥有了自己的改命计划。这时候,主动性替代了虚无感,女主角的“穿越”就从自己改命的“爽感”,上升到了群体改命的“燃感”。
可以说,《书卷一梦》不仅没有“烂尾”,还在结尾处用“纸片人”的觉醒放了一束最灿烂的烟花。
“无限流”的世界如何严肃?
除了人生观,《书卷一梦》在“世界观”上也有超出一般穿越叙事的表达。这里的“世界观”,不是指简单的剧本世界的运行规则,而是人物看待世界的观念。
比如,人要不要以“游戏”的眼光看待世界。这个观念,主要是通过女主角的行动线表达的。
一开始穿进剧本时,宋一梦的心态并不严肃。《书卷一梦》开头游戏感很强的“无限流”出嫁戏,就是体现。她认定了要成功嫁给男二的攻略手法,像游戏重新读档一样不断地克服大婚之日的“车祸”、跌跤、火盆、高空坠物等重重阻碍,一心只想打通“嫁给男二”的关卡。
但在摸清“命运重置机制”的基本规则后,她开始认真在这个世界生活,也逐渐发现一些关于“世界观”的真相。
比如,带着偏见看世界,只会看到自己相信的那一面。但真正的世界和身边的人,要生活其中,与他共处、发生联系,才能看清世界的真相,发现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立体、丰富和可爱。
再比如,如果始终在琢磨规则、瞻前顾后,就会错过当下。不把生活当别处,才能好好过这一生。
如果说,“纸片人”的觉醒,是把剧本世界中的每个人都当做主角。那女主角的拼死守护,则让这剧本世界从“无限流”中解脱出来,获得了严肃性。结尾处为了结束循环和命定而开启的“无限流”,与开头荒诞的“无限流”形成了一种对照。这体现的正是一种世界观的改变。
再比如,当人知道自己“活在戏里”,他们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。这主要通过南珩、楚归鸿(王佑硕 饰)两个角色不同选择来体现。
楚归鸿知道自己活在“话本世界”里后,想到的是利用规则、攀爬阶梯。为此,他不惜以身边亲友和众多将士的性命为代价,只为了换得一丝先机,甚至想要杀了编剧,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“编剧”。
南珩在知道自己活在“话本世界”里后,有的是虚无、迷茫和失落。但他很快从富贵(王成思 饰)的质朴世界观中得到启发——要给自己找到“礁石”。在无法反抗机制的时候,自己要活出完整感、自主性,用同样的态度对待身边人,就能在这个世界过好一生。当然,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反抗机制,真正执笔命运。
一切“穿越”都应当是有所指的虚构,再恣意的时空旅行,本质上都是当下在过去和未来的回响。
《书卷一梦》传递出的人生观、世界观,看似建构在“穿越”的寓言上,但实际上已经在向命运因果和时空关系思考的深度挺进。而“穿越”所提供的极致戏剧情境,在这里成为了一种审美安全距离,让主创对现实和人生的严肃思考,以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呈现了出来。
微妙的“间离”感如何营造?
“穿越”本质上是两个或两个以上世界的对位、融合。
想要在“穿越”中表达严肃思考,而不只是一味地架构让观众沉浸的“白日梦”,就需要营造微妙的“间离”感,把观众时不时地从“穿越”去的世界中拉出来。《书卷一梦》正是如此,而在“间离”感营造上的巧妙手法,也正是《书卷一梦》创新性的重要体现。
《书卷一梦》初始的故事设定主要有两个“世界”:演员宋小鱼生活的世界和兵部尚书嫡女宋一梦生活的剧本世界。这两个世界的对位、融合,通过宋小鱼的“穿越”实现。《书卷一梦》的“间离”感则主要通过两方面来强调:一是剧本世界的虚构性;二是宋一梦作为“穿越”角色的现代性。
在剧本世界的“虚构性”上,我们会看到,尽管剧中呈现的是古代时空,但它的结构、规则是完全遵循编剧原理的。
比如,人物是分为主角、配角和工具人的,主角有光环、配角有功能,工具人则连完整人设都没有。再比如,剧本世界的运行规则不是经济秩序也非政治秩序,而是完全遵循剧本机制和古装剧“套路”的潜规则。还有,视角上分上帝视角和角色有限视角,观众能看到全部真相,但主角就是会被偏见蒙眼。这是在叙事中才能耍的视点“魔术”。
在宋一梦这个角色的塑造上,我们会看到,主创保留了她的现代语言习惯、价值观,以及作为影视从业者对剧本世界自带的“评价”视角,以强化这个角色的现代性。
在剧中,宋一梦会随时随地开启吐槽模式,花式吐槽古偶“烂梗”。同时,也会利用诸如“在这个世界里跳崖一定不会死的”“古装剧里不是亲了就会醒吗”等套路,做出预判、推动情节发展。
她会说出,编剧应该珍惜笔下的每一个角色的现代箴言,也会为剧中没有自己名字的“路人甲乙丙”动容恻隐。而当宋一梦心动时,从她“主观视角”所响起的英文BGM,更是在增加喜感的同时,再次强调了主角的现代身份。
《书卷一梦》的视听手法也在很大程度上,不断强化着剧本世界的“间离”感。
比如,用倍速、倒放的效果,强调“剧本世界”的时间非线性。用“弹中弹”(画面中自带弹幕)的形式,来模仿观众的观看视窗。还有用儿歌说唱、重金属音乐等来做配乐,来强调这是虚构的剧本世界,不是原生的古代时空。
还有一处故事空间,主创做了典型的现代化处理。那就是剧中的神秘组织夜游神经营的残江月。
主创运用了国风武侠漫画的美术、造型风格和类似游戏的转场运镜来呈现这个空间,在满足观众奇观审美的同时,也暗示观众这是一位现代编剧手下的古代时空,因此这个空间才会带有现代审美趣味。
《书卷一梦》收获的观众口碑和市场正向反馈证明,古装剧不是只有当历史剧“平替”一种精品化路径。放飞时空想象力,在过去时空荡起当代回响,本就是古装剧的特殊艺术权力。
当然,即便是穿越,也不能是“大闹一场,悄然离去”。如果说,《书卷一梦》是用解构性的“癫”吸引观众入局,那最终靠的是颠覆性的建构征服了观众。它用观众视角打开了“纸片人”被编剧控制的一生,用人设和人物真相之间的分歧隐喻无处不在的“偏见”和世界的主观性,又用“纸片人”的狂欢觉醒最终打破了虚实世界的界限。
它独特的“穿书”设定和贯穿始终的“间离”感,不仅赋予了作品别具一格的气质,也为古装剧的创新打开了新思路。
【文/卞芸璐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