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环杀手从来不是英雄。可如果你看看当今剧集充斥的大量真实犯罪剧和“戏说杀人狂”，可能会对这一点产生怀疑。我们的文化似乎着了魔，一头栽进了“杀人者”的世界，而这场痴迷，有一部分得怪“德克斯特·摩根”。如今，这位老朋友的“重出江湖”，似乎正试图拷问我们对他的这份迷恋。
《嗜血法医》最初于2006年开播，由迈克尔·C·霍尔饰演的德克斯特，被称作电视史上首位“主角连环杀手”。观众之所以愿意原谅他的杀戮，源于他“专挑坏蛋下手”：他的猎物往往是那些更恶的杀人犯。用他自己的逻辑，自己一边满足嗜血冲动，一边也“顺手”净化了迈阿密的社会环境。
近二十年过去了，观众对虚构或“半虚构”杀人犯的胃口发生了变化。《怪物》《汉尼拔》《你》等剧纷纷将杀人犯包装得性感而迷人，真实犯罪题材也在各类平台火到不行。至于那些真正的受害者？观众早就不太在意了。网络上充斥着“杀人美学”研究、心理动因分析、甚至CP剪辑——我们为何不停制造这些剧集、为何仍乐此不疲地追看，已经成为一门现代文化现象学。
播出四集后，《嗜血法医：杀魔复生》算是正面回应了当下的“杀人犯审美”时代。本剧由克莱德·菲利普斯操刀，他曾主导原版剧集的前四季及后续衍生作品。这一次，他让德克斯特直接面对一群“性格奇特”的杀人犯，试图揭示那些让他们收获粉丝的社会舆论和媒体机制。
虽然菲利普斯曾在《杀魔新生》结尾斩钉截铁地说“德克斯特死了”，但如今剧情摆明了：他还活着——即便上一季里是亲儿子哈里森开枪把他“送走”的。而预告片也早早剧透了一件大事：他将与老搭档安吉尔·巴蒂斯塔重逢，后者早就怀疑德克斯特就是“海港开膛手”。两人第一集就碰头了，这也成了德克斯特离开铁湖小镇、前往纽约寻找儿子的契机。
真正的故事，在纽约这座大都市里才渐渐展开。哈里森努力把过去抛在脑后，在一家老牌酒店工作，不料一起惨剧发生，把他重新拉回父亲曾走过的那条“血色道路”。与此同时，德克斯特也卷入了更深层、更黑暗的世界——具体细节暂不剧透，毕竟这季主打“慢火炖剧情”，前几集主要任务是为“复活”的设定铺路、藏彩蛋，以及描绘哈里森的新生活。
与其说这是一季续作，不如说这是德克斯特的一次“公开复出”。不像在《杀魔新生》中那样苦苦压抑自己的杀戮欲望、假装过平静人生，这一回他准备在纽约重新拥抱内心的“黑暗”。连他那个幽灵老爸哈里（曾在原剧中担任精神导师）都回来了。不过别忘了，德克斯特这回是“死过一次的人”，体力早已大不如前。剧本对此设定不遮掩，甚至用一些无力与尴尬制造喜感：杀人也有“老年危机”，没人真是铁打不坏的杀神。
就像原剧和《杀魔新生》一样，德克斯特始终在为自己的“杀人哲学”寻找道德出口。童年创伤仍然挥之不去（毕竟他唯一一次接受心理咨询，目的是设套抓个变态杀手），而剧中最耐看的片段，恰恰是他在自负与社会责任之间挣扎的瞬间。
当然，德克斯特此行也有“父亲的使命”——暗中保护哈里森。他仍然坚信，自己是唯一能真正理解儿子的人。剧集在此做了一个明智选择：暂时分开父子两条故事线。毕竟，观众从未真正了解过哈里森这个人，只看过他在父亲目光下的投影。只有在父亲缺席的空间里，他的成长才有真实感，而父亲躲在暗处的窥视，又让这段成长多了份焦虑和张力。这也解释了为何从没出现过一部“没有德克斯特的哈里森单飞剧”——没人会买单。
这种父子关系的张力，也引出了该剧最具深意的命题：天性与教养的冲突、代际创伤的传递、以及杀手心理的可被理解性。前三集动作场面不少，节奏张弛有度，剧本黑色幽默也在线。更重要的是，它终于不再像原剧后期那样脱离现实、飞得离谱（德克斯特和亲妹子的感情线，至今仍是观众心头阴影）。
到了媒体提前观影能看到的第四集，这一季的真正走向终于露出水面。此前公布的一众大咖客串角色也逐步登场——彼得·丁拉基、埃里克·斯通斯崔特、乌玛·瑟曼、尼尔·帕特里克·哈里斯，每个人都带来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诠释。
其中有一场晚宴戏，拍得宛如哥特式舞台剧，颇契合纽约这座城市的文化氛围。剧情中也不乏对现实中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的暗示和“致敬”，包括约翰·韦恩·盖西、查尔斯·曼森等。这些真实世界的恶魔，竟被拉入了与虚构杀手们共享的世界。而德克斯特如何看待这些人、他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何不同、他与他们的互动——这些部分才是最值得玩味的。
归根结底，这一季的《嗜血法医：杀魔复生》，用一种娱乐化甚至颇具“情绪宣泄”性质的方式，把镜子重新举向了当下的社会：我们究竟为何如此迷恋连环杀手？德克斯特从来不是英雄，他自己也不曾假装过。但在这一季里，他似乎站在了一个新的十字路口——是彻底“融入”这个充满杀人浪漫化的世界，还是反过来，捅破“杀手英雄叙事”的泡沫？
如果说，为了铲除更多恶人而支持一个“职业杀手”，这样合理吗？这种“杀一救百”的逻辑，听上去还真有点功利主义先贤如穆勒、边沁的味道。而这，正是《嗜血法医：复生》在原剧播出19年后，仍能保持话题度的根本原因。
By Amber Dowli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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