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师分享:青年导演的起点:如何让世界看见你的第一部作品
时间:2025年7月13日(下午)
地点:万象影城(3号厅)
嘉宾:贾樟柯(导演)/ 吴觉人(著名策展人)/ 市山尚三(东京国际电影节节目总监)/ 高朋导演(第四届青葱计划导演,代表作《老枪》)/ 耿子涵导演(第五届“青葱计划”导演代表作《小白船》)/ 第九届青葱十强选手
贾樟柯:烟台的各位观众大家下午好,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大师班,今天这一场大师班的主题是如何让世界看到你的电影。我们请到3位嘉宾,首先是东京国际电影节艺术总监、制片人市山尚三先生,有请。
还有2位青葱影展的年轻导演,也是青葱计划推出的崭露头角的导演,一位是高朋,另一位是耿子涵。今天晚上即将放映她的作品《小白船》,这部影片现在正在全国公映。欢迎大家观看,大家先请落座。
市山尚三将用英文跟大家交流,今天到场的还有著名策展人、电影评论家吴觉人老师。
我要特别隆重地介绍今年第九届青葱影展的11位学员,他们刚刚完成青葱计划的全面培训工作,前天在北京完成他们创投的陈述,我相信未来一两年就能看到他们的电影。
第一位崔书铭导演
第二位曹一诺导演
第三位关皓天导演
第四位高书导演
第五位郭茂伟导演
第六位高翔宇导演
第七位吴楚导演
第八位吕博文导演
第九位缪吉娜导演
第十位舒辉导演
第十一位江坍导演
首先由我们进行交流,之后会开放给第九届青葱计划导演,大家有问题可以提问,这个环节之后开放给所有观众朋友们。
首先,我介绍一下市山尚三先生。他首先是电影制片人,他最早监制过侯孝贤的《南国再见,南国》、《海上花》等。之后跟我进行了长时间的合作,从《站台》开始,一直是我所有电影的监制。同时他也是东京FILMeX国际电影节的创办者,这个影展支持了非常多中国年轻导演,像万玛才旦导演,宁浩导演,他们都在影展引起国际的巨大关注。之后他开始担任东京国际电影节的艺术总监。在他工作这几年里面,高朋导演的《老枪》获得了最佳艺术贡献奖,万玛才旦导演的《雪豹》获得了最佳影片奖,董子健导演的《我的朋友安德烈》也获得了最佳艺术贡献奖,所以他的工作对华语电影走向世界起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。另一方面,他也在世界各地、各种电影节,包括威尼斯电影节担任评委工作,是长期观察国际电影发展,长期关注中国电影发展的电影人。
首先,就让市山尚三先生来聊一下他眼中高朋的作品跟耿子涵的作品。高朋的电影是市山尚三先生选到东京国际电影节并且获奖的,耿子涵导演的《小白船》是市山尚三先生在戛纳看到的。那一年戛纳电影节之后,他说他印象非常深的一部中国电影是《小白船》,并向我推荐。我想让市山尚三谈一下,从高朋到耿子涵以,对目前中国年轻导演的创作状态的看法?
市山尚三:首先我要说的是, 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非常困难的时期,并没有那么多的电影。但是在最近的两到四年当中,我看到中国的年轻导演在崛起。
我们看到,商业电影在市场上取得比较大的成功,但是这些获得巨大成功的商业电影并没有参与那么多的国际电影节。在国际著名的电影节尤其是欧洲的电影节上,大家希望看到新的声音,新鲜的血液。电影中的文艺元素更受欢迎,很有可能在电影节上崭露头角。电影当中的商业元素可能不太会受到关注。
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,如果看到你的影片跟以前的商业电影有雷同的元素,我就不太会选择了。我倾向于选择的电影是那种拥有新的声音、新的视角、以及新的内容题材的影片。
像高朋导演的《老枪》,是我3年前在北京发现的。虽然片子里有一些动作场景等商业元素,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反映了中国90年代的社会现实问题,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。所以我也特别欣赏这位年轻的导演。
也有很多年轻导演在崛起。但是 大部分年轻导演所关注的是当下话题,并没有那么多人把眼光投向过去。另外我们也看到了董子健导演的《我的朋友安德烈》,反映的是他童年的故事,这些片子让我会比较感兴趣。
再像《小白船》。《小白船》的主题是当下,但是《小白船》中有很多我觉得比较新鲜的元素,让我很着迷。《小白船》发生的地点是中国的北方,离朝鲜比较近。这个影片当中展示了那片土地上人们的日常生活,影片细致入微的描述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,因为它很现实。
另外,我们在选片的时候也特别关注故事的主题。有的时候是比较直接的主题,比如说很多人关注的点我会感兴趣,另外是新的视角或者新的内容题材,我也会感兴趣。《小白船》也在东京国际电影节的青年演员单元部分,这里主要针对以前没有上映过的影片。在东京国际电影节上,我们特别关注 的电影。所以当它是以这样的方式,以特别细节的方式来展示日常生活,就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我想对于年轻的导演们来说,如果你想进军欧洲或者进军世界的话,那么参加电影节是非常必要的。
但是也有一个现象,一些特别好的影片没有去电影节。如果要去电影节的话,也有来自其他国家的 电影。在这种情况下,可能来自中国的电影数量就会相应减少。最重要的一点是,如果你想进入到国际电影市场,首先要让你的影片在国际电影节上展映。年轻的导演一定要特别强调原创性,原创性更容易打动选片人。
另外,大家可能也需要研究一下,进入到电影节的中国电影或者是 电影通常是什么样子的,不管是戛纳电影节、东京国际电影节还是各大知名的电影节。此外,你必须得研究电影,但非常重要的一点是不能够模仿或者抄袭,要有自己的原创性,有自己讲故事的方式。
贾樟柯:因为高朋去了东京国际电影节,我想让以你参加东京国际电影节的经历来讲一下,带着自己的首作去这么大的电影节的经验跟感受。
高朋:其实在拍这部电影之前,我对电影节没有特别深入的了解。不像其他学电影的学生会对很多的电影节有了解,我属于是只看电影,其他的事关注不多。
在我们进入到筹备以及后期制作的过程当中时,我的出品方开始跟我探讨要去投哪一个电影节。但这对我来说其实有点像一场梦。因为我想起来在电影学院上大一的时候,有一次晚上在排练教室排小品。所有人都觉得特别疲劳特别无聊,大家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玩儿的想要表演的东西,就是拿着一个皮鞋上台表演获奖感言。过了二十年之后,这个事真的发生在了我身上。我对电影节没有那么多的了解,所以到了东京国际电影节这样的舞台就诚惶诚恐。因为东京国际电影节是国际A类电影节,是A类的舞台。电影节很关注电影的导演,我不太知道有一天走红毯会是什么样子,所以很慌张。
但在这些之外,每个地区的电影有每个地区的特点,比如 电影是什么样,中国的电影是什么样。而国际电影节是一个特别大的电影展示舞台,可以跟世界导演去交流,可以看到各个区域最新的片子。然后你就会知道世界上有什么样的趋势、这个时代的创作者们会关注什么问题。而在国内又是什么样的趋势?你可以了解到差别是什么。我不知道这是否对我们的工作有指导作用,但它对创作者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。
当《老枪》获得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的时候,我才意识到它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,国际影坛知道了这个电影,知道了背后的创作者。它是一个非常好、非常重要的平台,让你的作品和你自己被行业了解,为你未来的工作创造机会。因为我们要明白一个事情,首作导演大部分情况下,不太有能力和意识规划这部作品未来的方向。是一个商业电影还是作者电影?应该走电影节的方向吗?在第一部电影之后,我越来越发现这是两条路。
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,大部分的导演没有意识去做选择,我们尽可能把发自内心的故事写出来拍出来。而国际电影节是最好的展示舞台,可以让我们的作品再往下走一步,可以被人看到。
贾樟柯:下面有请耿子涵,你带《小白船》去戛纳。在展映过程中,分享一下你的感受和经历?
耿子涵:我的感受就是还想再来。《小白船》是首作电影,制作阶段的投资相对比较小。电影前期没有电影节的规划,并没有从哪一年哪一月份报什么节展的计划。到了开始审查的时候,后期做了一半时,陆陆续续开始尝试。一开始投圣丹斯电影节和柏林电影节没有进,所以戛纳导演双周的邀请确实比较意外。那时候海报还没有做,时间相当紧张。从得到入围的通知到戛纳首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。那个时候非常密集地投入起来,把所有的物料,包括国际销售、发行都要做起来,这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是未知的领域。最后DCP也是人力带过去的,因为邮寄已经来不及了。
对我来说,戛纳这个地方光环太重了,也是每个电影人的梦想或理想中最好最美的地方。我去了之后反而有一点真真假假的感觉,不知道这个地方是真的还是假的。在街上,著名的导演和国际演员随处可见,确实像梦一样。戛纳有电影的属性,某种程度上,电影也是亦真亦假的存在,这让我很想回家。每天也非常疲惫,有很多的采访和放映,行程安排得非常满。
现在回想起来,我也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受。其实最重要的还是第一次的首映,这是这部片子第一次面向那么多的观众。一方面,我们也会担心技术上有放映的事故。另一方面,也不知道观众对你的片子的反映是什么样子的。戛纳电影节的观众是很复杂的,有中国的、有世界的,很难判断谁会喜欢谁不会喜欢。但你必须把片子交给观众,那个时刻又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。
我觉得《小白船》并不是喜剧片,但在戛纳放的那场,大家疯狂地笑,可能西方观众比较直接,会因为15岁的女孩青春期可爱的举动会心地笑。有小声的笑,有大声的笑,我看片子的节奏都被打乱了,不知道笑声是好的还是坏的。放映结束后到了鼓掌的环节,我和主创有一点懵了,硬生生地站了10分钟。这是一个非常好的、鼓舞人心的体验。希望未来还能继续做,还能再来一次,这个愿望在我心里很深,或者说它一直都是萌芽。
很现实的是,电影节是大家都簇拥你的过程,而面向市场又是被抛弃的过程,这个落差感是很大的。我刚刚听市山尚三先生讲,你对电影节要尽量少商业性,尽量去文艺。但面向市场的电影,却不要文艺而要商业。在当下,如何取舍是每个青年创作者的难题,很多时候没有那么笃定该往哪条路走,只有试一试才知道你要走向哪一条路。
贾樟柯:我现在想请吴觉人跟大家分享一下,他除了长期担任平遥电影展的华语选片人之外,也担任过鹿特丹电影节的策划。鹿特丹是挖掘新人为己任的电影节,这个环节交给吴觉人发言。之后,就开始主持十强导演的对话环节,有请吴觉人老师。
吴觉人:大家好,我就延续刚刚耿子涵跟市山尚三说的一些我的经验。节展更兴奋的是反对套路,而不是不要商业。我们希望看到新的表达、新的故事和新的人物。我做很多新人的节展的选片,当一部片子里面有太多最近成功的节展片的影子的时候,它的路就有偏差了。因为我们更渴望看到一些更新的个体经验和对世界的表达。这一点市山尚三先生会有更多经验。
一个导演如果有一部作品能够获得全世界观众的喜欢,那是非常大的幸福。我想请三位向准备要拍长片的导演分享,在国际上放映片子的时候,观众的反响是什么样子?因为现在大家始终包裹在自己的文化范畴里。而两位导演不仅仅是去了国内电影节,也去了其他国家的节展。市山尚三先生也做过很多国际电影节的评委,遇到不同地方的观众,而每个电影都会有自己的文化基因,如何来看不同文化观众是如何看待影片的?
耿子涵:《小白船》比较有代表性,因为电影有朝鲜族的属性,我们又了去釜山和首尔。我对韩国观众怎么看待、如何理解中国朝鲜族的存在很好奇。像《小白船》这首歌,是中国观众从小就耳熟能详家喻户晓的,对于韩国观众也是这样。他们怎么理解两个文化之间的共通性和差异性呢?釜山的观众是特别好的高水平观众,没有太多地纠结民族问题,更多的是讨论剧情、情节、细节,最终全场一起唱了《小白船》。但是在首尔却遇到了一些问题,那一批观众不只是影迷群体,还有一些社会上的普通观众。当时有一个韩国大爷指出了很经典的中韩矛盾,为什么你们觉得这个是你的,我们觉得是我的。当时主持人有控制现场,没有让我去回答。但我的感受是,互联网时代的大家对彼此都不太了解,只通过网上的信息去认识彼此,所以我们之间有很多的误解。这也是电影节展文化交流的意义,我希望让你更了解我们的真实生活,也希望听到你们的真实反馈。
吴觉人:谢谢,高朋导演。
高朋:在座有11位青年导演,不得不做好准备,面对节展的观众和未来电影流入的市场。与普通电影院里见到的观众不同,节展的观众以影迷群体为主,他们进入影院看电影的时候,是准备沉浸下来的。他准备沉浸到你的世界里去接受你的故事,去看看你要跟我聊什么。
那个过程中在观众群体之间,会发现有人会一边看电影一边记笔记。在映后,你会收到很多问题,这些问题很多是学术性的,是关于电影本身的,是很纯粹的。还有探讨电影社会性的东西,他们的见解和对历史的认知,会让你很有幸福感,因为你的作品被认真讨论了。
所以我觉得,对于创作者来说电影节是非常幸福的。很大原因在于你面对的群体并不是很大,他们非常爱电影,电影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之一。
耿子涵刚刚也讲到,电影要进入真实市场上映才是终点。我们的首作作品充满个人色彩,坦白来说是不完美的。那时候你要面对更多的观众,会收到截然相反、完全不同、甚至质疑的声音。你怎么去处理这样的疑问和问题?首先,一定不是谁对谁错。当一个作品到市场上面对观众的时候,是属于每一个观众的,每一个观众有自己解读它的角度和权利。
来自节展的影迷的看法和市场上真实观众的看法是两种声音。这两种声音该如何思考?该如何去取舍?以及如何在下一部作品中做规划和选择?这是特别好的经验。
吴觉人:市山尚三导演有请?
市山尚三:我是担任过很多电影节评委的,这里面不管是你和媒体的关系、和观众的关系、甚至是和评审团成员之间的关系,每次都是不一样的。
在评审团当中,一般都是来自不同国家或者说不同的领域的5-6名评审员。有的是导演、演员、选片人,他们很不一样。所有的人都是在电影这个行业里面的,但是他们的领域又不一样。
有的影片很好,但可能对于过去的影片有很多模仿,而这个评委可能会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。有的时候,这个影片处理的是某个国家特别重要的话题,但是这个评审团当中又没有来自这个国家的评委,大家就意识不到这个话题的重要性。
所以说,在评委的决定方面,不一定保证它是百分之百是正确的。在有些电影节上,即便是很好的电影可能也没有得到它应该得到的认可。如果你想带着你的影片去参加电影节,希望能够获奖,但是可能会因为评委组成的缘故得不到奖。
我想对于年轻的导演们说,尽管放手去拍,拍出来你能够拍出来的最好的影片。不要想着是否得奖,如果得了奖,那就说明评委真的认可你的影片。如果没有得奖也不要气馁,下一部影片的评委可能就会认可你的价值。
还有一点是,每一年的评委组成是非常不一样的。如果你拍了一个影片跟去年的影片有很多相似的地方,也并不是说你就能够得到奖。
有的时候,我会被导演或者是制片人问到这样的问题。怎么样能在戛纳得奖?如果选片的评委20年一直都不变,就有可能知道什么样的电影会得奖,但事实上评委的组成每年都不一样。
吴觉人:谢谢3位,接下来的时间给到即将拍长片的各位创作者。市山尚三包括两位青葱前辈的经验,大家有什么问题,就跟台上几位嘉宾沟通。
(“青葱计划”青年导演提问环节)
青葱计划学员:我想问一下市山先生,您经常在做制片人和监制,监制和制片人这个工作在中国有一点重合,有时候不同的监制,负责的影片方面不太一样,我想问一下,作为监制和制片人,对于一个片子,无论是创作或者制作方面,应该把控的地方是哪些?新导演是不是第一部作品一定要寻找非常有经验的监制?还是要利用自己所能利用的资源,把片子尽快地拍出来?
市山尚三:那我们来说的话,如果是制片人,主要负责的是跟制作相关的,比如像预算、选角儿、排档期等之类的。如果是监制,他负责的工作要更广一些,包括像主创的这些内容,还有包括跟导演沟通、跟投资者沟通、如何制定参加电影节的种种战略。
当然有的制片人是两项工作都能做,一方面他负责制作,另外也负责像包括预算等等这些问题。比如说,像我跟中国的电影导演合作的时候,像预算的问题,我可能就不是特别清楚。
在 拍电影,我也不太擅长预算工作中的细节问题,通常这种情况下,我会找能做这些的朋友,让他们来做这些工作。
青葱计划学员:谢谢。
青葱计划学员:前两天青葱创投,跟好多公司聊,有一半的公司上来,前三个问题是,你是要做一个商业片,还是要做节展片,就像刚刚高导说的,我不知道怎么回答,从我的出发点,我想做一个好的电影,但它到底是节展片?还是市场片?我不太了解节展、也没有多么了解市场,我该怎么回答?又不想一竿子拍死,是节展片还是商业片,这种问题应该怎么应对,规则是这样的,我自己应该怎么去消化这个东西?
市山尚三:我觉得这时候的回答就是,“我就是想拍好电影”,比如在北野武第一部长片的时候,当我们在拍电影的时候,我们压根儿没有想电影节的事。因为北野武拍电影,首先资金不是一个问题,我们当时想的就是商业片。
当时我们是因为压根儿就没有参加任何的电影节,就是在 上映,而且这是北野武的长片,推广做得非常好,所以商业上非常成功。
我们公司有发行权,开始在其他地方发行,也在更多的地方,包括在电影节上映。但是外国的发行商就没有买这个电影,反而有很多电影节就发送了邀请。我们就发现了,在 它是非常成功的商业片,但是在海外的话,它就是一个电影节的文艺片。
所以,我还是回到那一句话,尽管拍您想拍的“好的电影”,有的时候是商业非常成功,有的时候适合我们电影节的电影,或者说是文艺片。
青葱计划学员:谢谢市山尚三先生。我觉得一个电影,它到底适合节展还是适合市场,应该拍出来大家再去判断。但现在有一个情况,在跟公司聊的时候,他们的问题像是一个前提,你告诉我这个,我们再接着聊。或者,我跟他说我想做一个好的电影,他会觉得你自己没想清楚,聊的时候也没有兴趣,我想问问高朋导演,你们当时有什么策略吗?
高朋:刚才市山尚三讲了这个问题,各个国家的市场状况不一样。你问我,有三分之一的人问你是做商业片还是文艺片,我当时甚至有99%的公司都会问这个问题,不管谁问你,你都说要做商业片,不然这99%的公司里,99%的人你再也不会见到,这就是现实。但是如果真的明白你这个东西,并且他也想做支持你做作者电影的人。他会问你,真的确定吗?我就回应,我真的做商业电影,他再反问你,你这个好像不是商业电影,你就问他,那你觉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,那你可能就碰到对的人了。在另一种情况下,我要做商业电影,99%的公司都会在他们的表格上打钩,你就可以进一步跟他们往下提,是很具体的流程,他会回去汇报高层评估体系,你才有机会往下进一步的过程,有机会进一步证明自己。很多时候,有多商业,或者有多作者,有一个模糊的地带,你必须有一个办法,让自己先进入游戏里。
耿子涵:我有一个保守点的方法。我觉得现在所谓面对的那些公司资方,他们认为保险的其实就是电影节不喜欢的,因为大家都喜欢看哪些片子成功了,我们再复刻它。我的方法是,每个人的剧本,一开始就要想一想这个片子的受众是谁,哪怕只有影迷群体。我觉得《小白船》的受众一定是年轻女性的,有了这个人群基数之后,可以如实地跟对方(资方)讲,我们不是很大的投资,讨论我们怎么把这群人打通、打透,这是良性的方式。要是这个市场只有商业片,就再也没有多样性的创作,所以也很希望大家一起努力,让我们这些片子能有生存的空间。
吴觉人:还有哪一位?
青葱计划学员:我想问一下市山尚三老师,从电影节选片人的角度来看,您会如何看待年轻导演的第一部作品。这部影片的制作规模,或者是制作的水准?因为对于我们来说,其实面对很现实的问题,因为你之前没有作品,现在你要拍一部,资方能给到你的钱很少,当我拿着很少钱去拍一部长片,势必会有一些妥协,这个影片有一些瑕疵,效果可能就没有那么理想。我很好奇,如果你在电影节看片子,如果有一些电影在制作上是有缺陷的,您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样的作品?
市山尚三:那我觉得,预算这个问题我是压根儿不关注,如果说像影片要是质量非常高,就算它是一个小制作、预算很少的话,它依然可以进入主竞赛单元。
那我觉得也可能会有,像这种投资方,它了解你的电影,但是可能也是给你的预算没有那么多,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一种让你要拍好这个电影的方式。
像 的电影,在后期制作方面有很多问题,比如年轻导演得到的预算很少。在后期制作不管是声音等等还是其他效果方面,他们就可以寻求国外的帮助,比如像法国电影的支持,拍片子本身的资金他们可能不支持,但在后期制作的时候,可以从国外获得支持,我觉得这是可以获得支持的方式。谢谢!
青葱计划学员:请两位导演也说一下,你们制作第一部电影的时候,如何平衡资金不足和想要的东西是一个更好的状态,这个问题?
耿子涵:我其实现在觉得,这得看每个作品是什么样的题材、什么样的风格。但我觉得很有可能第一部,因为钱很少,那种生涩的劲儿,或者生猛的劲儿,恰恰是成就了这个片子。我觉得拍摄的时候钱少,穷有穷的拍法,都可以被解决的,最难还是发行的困境,没有钱真的没有办法。
高朋:我还行,我的钱够。
吴觉人:我稍微插一句,其实刚才市山尚三说了非常重要的一点,现在我们很多影片其实是可以找到各种渠道,大家要去试着去找世界各地各种的融资方式。我们在海外节展片,或者很有名的电影后面看到很多各种基金,会有很多国家在一起来制作。这是我们还没有拓宽这一块,之前国内资金很充沛,但大家现在可以多找这样的渠道。
高朋:我觉得有一个很重要的经验是,钱不是越多越好,这也是后来得到的一个经验。其实要对自己的作品未来可能赢得多少观众,它可能会是一个多大的市场可能性,最好能有一个预知,所以用适当的钱去拍它会更好,如果你的片子的不好的话,对导演的职业生涯还是会有比较大的影响。
青葱计划学员:市山先生,您好。我有一个问题问您,对于新导演来说,在创作第一部作品的时候,应该更加重视视听语言的设计和创新,还是应该展现出自己相对成熟、完整的叙事能力,这个时候作为新导演应该怎么平衡?也想问一下对于您来说。您在看片子的时候,会更注重哪些方面?
市山尚三:我觉得选片人不同风格不一样,有的更强调视听语言,有的人可能更强调故事叙述。像我的话,我也非常看重视听的语言,我觉得在视听的风格上,对于年轻导演,如果说这儿有问题的话,我觉得改的空间比较小,但如果说你的叙事有问题,随着你慢慢成熟,你的叙事也会越来越好。
我觉得选片人不同风格不一样,有的更强调视听语言,有的人可能更强调故事叙述。我认为,对于年轻导演来说,视听风格的提升空间其实比较有限,一旦形成就很难大幅调整,而叙事能力则可以随着成长可以不断提升和完善。
我想如果说,我要看一个片子,如果只是强调视听语言,我觉得这个影片也不够好,我想看到如果视听语言是合适的、整个的影片是自然流畅的,这种影片会更好。
青葱计划学员:我还有一个问题问一下高导和耿子涵导演,因为我们都没有创作长片,做短片的时候会把每一分每一秒设计得非常精巧。如果拍长片,对于分镜和调度的方式会有什么不同的方式,在现场会因为预算和时间调整这些东西吗?
耿子涵: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方式,每个导演习惯的工作方式不一样。对于我来说,因为《小白船》拍摄时间非常紧,20多天,压力很大。再加上我个人性格的原因,我就希望把所有的东西都设计好,至少在现场是保底的选择,现场没有很多时间自由发挥,我会提前把分镜提前划好,做成表格,每天按照这个执行。这是我的工作方式,有的时候错过更多的可能性。但我觉得在那个状态下,有很大的压力和不安全感的,我很需要抓住这个东西,告诉我,也告诉投资的人,也告诉全组的我是可以完成的,这不一定适用于大家。
高朋:对我来说,我也经历过工作方式的变化。我十几年前拍过一个30分钟的短片,那个时候很流行拼盘电影,3个短片合成一个电影上映,我会先做分镜,几乎每一个镜头都是按照分镜的顺序来剪辑,因为合作的演员都是年轻的新人,他们非常配合这种工作方式。在那之后,会感到有一种会很死板的感觉,因为你会要求得非常具体。它也不像耿子涵导演的《小白船》,是比较灵动的视听语言,我当时是用比较稳定的镜头完成整个设计,我觉得会有一些死板、有一些僵化。在后来的十年里,我会非常喜欢即兴的方式,比如和侯孝贤导演一样,虽然他不是那样的方式,他的长镜头可以让演员有很多表演的空间。其实在《老枪》之前,有一个剧集也是完全不做分镜,会以现场我的感受为准,在现场来做分镜。所以到了《老枪》的时候,我其实很享受这样的工作状态,我和摄影组会把每场戏第一个镜头和最后一个镜头大概讨论一下,每天收工之后,会把第二天早上的第一个镜头讨论一下。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,他跟你合作的演员有关系,如果你合作的是明星,能否完全按照你的分镜去执行,要打一个问号,在表演上需要留一个创作空间给演员。
青葱计划学员:明白。谢谢!
青葱计划学员:我想问一下耿子涵导演,我想知道,您的《小白船》,当年是通过什么打动资方去支持你这个项目的。因为今年面对的情况是,比如说,我哪怕明确跟资方说我是节展或者是商业,其实无人问津,不会有一个人说OK,他们基本上会不屑一顾,电影节对90%的主流公司是没有吸引力,哪怕戛纳也好,我目前的感受是这样。我想问一下您当年的项目如何得到资方的认可,包括今天上映有一些成绩,会有一些落差,你当时怎么想这个事情?
耿子涵:当时更多的是出品人梁静老师,真的喜欢这个内容,她对于这个题材、对于这个表达很想做。那个阶段很幸运,是一拍即合的状态。我相信我们出品公司,对于这个项目没有把它当做节展来看,即便(我的)下一部能不能进(节展),一切还有变数和可能。但像现在的上映,我觉得成绩虽然不是很好,但其实也还好,因为我们的钱太少了,我们发行几乎是裸发,能有现在的成绩也OK,对于下一部的影响,怎么办?已经发生了,也只能继续做,也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,在这个过程,有的导演经历了这一遭,很多的导演认为可以求人等等事情,更想把制作弄大。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,我也有一些满足感和意义,那就是继续往下走。
青葱计划学员:我问到高导和耿子涵导演,第一部如果低成本拍商业电影的可能性有多大?
高朋:取决于剧本。其实很多时候让行业振兴起来,就是低成本的商业电影。很多时候,在行业的关键节点,真正能让行业重新焕发生机的,往往就是这些低成本的商业电影。比如十几年《疯狂的石头》,在《疯狂的石头》之前,中国可以拍电影的只有几位,张艺谋、冯小刚、贾樟柯导演等,大概就这几位,突然有一天出了《疯狂的石头》,当年以200万拍的,当时有大量的资金开始投入电影行业。在台湾,魏德圣导演的《海角七号》也是很低成本的方式,台湾电影又经历非常好的发展状态。 电影《摄影机不要停》也是非常低成本的电影,那个电影也是对 电影有很大的振兴作用。所以我觉得它取决于你这个东西、商业片的项目,如果是整个行业非常渴求的东西,而且是现在这个市场环境下非常迫切需要的一种项目,那就去做。
吴觉人:接下来的时间留给现场观众,如果谁有问题,可以举手,提一个问题。
影迷:各位老师好,我是烟台的一名高中生,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导演,今天很荣幸见到各位导演。我想请教一下,如果我将来拍电影的话,在我新的作品当中,怎么平衡创作者的自我表达和观众喜好之间的关系?
市山尚三:我想如果您的前两部片子的话,你可以不考虑观众的喜好,就是拍你想拍的电影,然后接下来你再想拍的影片,可能就会自主或者不自主的就会考虑到观众的喜好。如果第一部片子观众不是那么喜欢的话,你可能会想一想,到底存在什么样的问题,比如讲故事的主题,就会再修正。
我认为,在拍摄前两部作品时,可以不必过多考虑观众的喜好,专注于拍摄你自己想拍的电影。
影迷:谢谢各位老师,我就朝这个方向走去了,感谢。
吴觉人:今天由于时间关系,今天对话到此结束,感谢各位听众,也感谢今天到场的导演们和市山尚三,还有贾樟柯导演。谢谢!